我生長於一個黑道家庭,我爸是黑幫”黯陽”的主事人,就是俗稱的黑道老大。
所以在我生下來的那一刻,就注定是個黑社會。
從小我爸就告誡我,做事要心狠手辣、做人要冷酷無情。
這個人吃人的圈子,讓自己強大,別人才不敢踩到你頭上,這就是我的生存法則。
我爸一心想培養我成為下一任主事人,但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意願。
我厭惡這樣的生活,卻沒有反抗的權利。記得小時候曾經因不滿而離家,卻在十分鐘內就被找到。
這種事反覆發生幾次後,我認清了,這就是我的宿命。
即使我真的和他脫離父子關係,黑社會這個標籤還是會緊黏在我身上,那是我血液裡的原罪。
每天在嚴格的訓練下,我盡力做到我爸要求的一切,但還是希企可以體驗普通人的生活。
直到有一天,我的國中同學被我爸的死對頭抓去,無意間成為我的替死鬼,才讓我那微小的夢驚醒。
當他的屍體被發現,而他的父母跪在他身邊痛哭失聲時,我才明白,我的天真只會帶給別人災禍。
從此我把自己武裝起來,成為我爸口中那一百分的接班人。我這種人,不配擁有單純的情感。
在考大學那一年,我不顧我爸反對,考上一個在他眼中毫無作用的科系-韓文系。
大學畢業後,我會開始正式管理”黯陽”的事務,所以這是我對自己最後的放縱。
一直以為我的人生會跟我爸一樣,一輩子為”黯陽”而活,直到那個人的出現。
記得第一次看到金希澈,是大學的第一堂課。
大一的新生總是比較安份,上課鈴還沒響,同學們就全部坐在位子上等候。
我挑了一個靠角落,不起眼又能觀察到全班的位置,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。
接近上課前的兩分鐘,後門閃進一個紅色人影,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。
等他坐定之後,我用眼角的餘光細細的觀察他。
我的大腦告訴我,應該從他的長相、穿著、言行去分析這個人。
但我的心裡,卻只想一直盯著他看。
腦袋和內心的不和諧,導致那一整節課我無心聽講,只是一直用眼角偷瞄他。
多年後再想起,那或許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,但我始終沒讓他知道,是我先喜歡上他的。
不過讓我意外的是,他對其他同學總是冷冷淡淡,唯獨對我會展現和善的一面。
加上那學期的小組報告,我們被分在同一組,關係自然越來越熟絡。
原本在和人相處時,我總會設上一道防線,過於熟悉只會為彼此帶來麻煩。
但金希澈不一樣,我不想在他面前隱藏自己,包括我的身份。
我很想知道他對我是黑社會這件事,會有什麼看法?
在某天的下課時間,我看了一下課表,下兩節是軍訓課。
我決定告訴他我的身份,如果他沒有逃開,那他就會是那一個我要的人。
於是,我附在他耳邊悄聲的說,「下節蹺課?」
他只是睜著大眼看著我,然後笑得燦爛如靨。
我們在同學都整理東西往軍訓教室移動時,若無其事的從反方向溜走。
走出校門,我才發現,剛才只顧想著他會不會跟我一起蹺課,卻忘了想蹺課之後要去哪?
看著他,我想還是讓他決定好了,「想去哪兒?」
他看了我一眼,又看向正午天空,便告訴我,「去吃冰。」
他選了一家有冷氣的冰店,我回想起距離我上次在冰店吃冰,似乎是國小的事。
當我們冰吃到一半,他開始用手摩擦手臂,唇色變得微白。
「會冷?」 「有一點。」
「這裡正對冷氣口,我們換個地方坐。」說完我就端起我和他的冰,往別的位子移動。
我找了一個靠角落的情侶座,不否認,我是故意的。
窄小的空間讓我和他的身體緊貼在一起,四周的空氣,似乎都充滿著他的氣息。
見他拿起冰就要繼續吃,我把他的冰推開,「等一下再吃吧,先讓身體暖一點。」
「等一下就融化了啦。」看他固執的把冰移回來,我索性把冰拿走。
「那就不要吃了。」在我把碗還給老板時,轉頭發現他竟然吃起我的冰,還露出一臉得意的樣子。
我只能無奈的笑笑,走過去順摸著他的頭髮,「怎麼這麼不聽話?」
我的動作讓他有些不滿,鼓著臉伸手打掉我的手,「我又不是小孩子。」
「你比孩子更不聽話。」因為這句話,他氣呼呼的轉過臉。
「生氣啦?」我把手環上他的肩膀,很想把他抱入懷中,但我知道還不是時候。
「你走開啦。」他把我的手撥走,說出這句話。
我知道他是無心的,但還是有些受傷。也是在那一刻,我了解了,我比想像中更在乎他。
看著他的後腦勺,我在想,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緣份?他是個男人不是嗎?
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訴他,他會不會就此離我而去?
突然,我的腦中浮現我國中同學慘死的臉,那個間接被我害死的人。
沈默迴盪在我們之間,他慢慢的轉過頭,然後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我。
他很不能理解我的反應,望向他那雙清澈的眼睛,我決定把所有事情都向他坦白。
如果他真的因此從我的世界消失,我會做回認識金希澈之前的韓庚,從此不再奢求。
我攪著碗裡快融化的冰,鼓起最大的勇氣,「其實,我是黑社會老大的兒子…」
說完我看向他,他的表情卻沒有任何改變,「你不怕?」
「有什麼好怕?黑社會老大的兒子也是人啊。」
“呵,是嗎?是你了,金希澈”。
暖暖的感覺在我心裡蔓延開來,於是我毫不保留的告訴他我的一切。
他問我,為何要告訴他這些?無法說出原因,我只能回答,「不知道。」
看一下手錶,軍訓課也差不多要結束,我拉起他的手,「走吧,該回去上課了。」
他的手比我的小一點,我的掌心緊緊包覆著他的。我很緊張,深怕會被他甩開,但他卻沒有。
那一剎那,我告訴自己,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。
這個人是上天賜給我的,我會保護他,直到最後。
隔天中午,我便把他介紹給J,我希望他也能認識我最好的朋友。
他和J幾乎是一拍即合,這更讓我深信,我和他是命中註定。
那段時間,我們三個人常常膩在一起,那是我從小到大,最快樂的時光。
而我對他的感情,也在笑鬧的日子中,越來越深。
有一天,當我們走在校園裡,對面大樓突然射出一道光線。
我知道那是步槍在瞄準時,陽光照在瞄準鏡上反射出來的光點。
目標是我吧?在我尋找遮蔽物時,金希澈卻突然繞到我面前,倒著走路和我講話。
在這個情形下,子彈先打中的人一定是他。
我絕不容許有人傷他,更不能接受他因我而受傷。情急之下,我和他調換了位置。
瞬間子彈射進我的身體,我很慶幸倒下的人是我。暈倒前,我把他的容顏深深烙在我的腦海。
等我再次醒來,已經在醫院的加護病房,從金叔口中得知,我昏迷好幾天。
那金希澈呢?金叔告訴我他就在外面,「我想見他。」
我極力保持著自己的笑容,不想虛弱的那一面被他看見,讓他產生內疚。
但當他走進病房時,我的心卻整個揪起來,兩頰凹陷、黑眼圈高掛,彷彿生了一場大病。
他只是走到我的病房邊,淚眼汪汪的看著我,不一會兒眼淚就一直不停的掉。
我很想幫他擦掉淚水,無奈手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。
「希澈,不要哭了…」他只是一直搖著頭。
這時J走進來,見他這個樣子,柔聲的說,「不要哭了,你這個樣子韓庚會難過。」
聽到這話,金希澈便咬著嘴唇,把眼淚收起,只剩肩膀不停的抖動著。
我感激的望向J,但心裡的情緒卻很複雜。
我該高興自己在金希澈心裡的地位?還是該吃醋J只用了一句話,就做到我剛才做不到的事?
接下來的日子,我被轉到高級病房,金希澈就一直在身邊照顧著我。
看他忙進忙出的樣子,我很不捨,心裡卻又泛著一絲獨佔的喜悅。
心想等出院後,該要告訴他我的心意。這些天相處下來,我直覺認為他對我應該也是有感情的。
但就在我出院的那一天,他和J卻牽著手出現在我面前。
J興高采烈的告訴我他們在一起了,我愣了一下,為什麼?我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,不是嗎?
望著那雙緊緊交握的手,似乎在向我證明他們的相愛。
一個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、一個是我心愛的人,那就這樣吧。
看著金希澈開心的笑著,一切都無所謂了。
我可以做一個,默默守在你身邊的人。你的幸福,就由來J守護。我們三個,依舊是最好的朋友。
時間不停的穿梭在我的偽裝,和他們的笑顏之中。直到我們畢業後,我再也沒有見過金希澈。
但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他的身影,那個在冰店裡,任憑我牽著他、心裡立誓要保護一輩子的人。
之後沒多久,我爸過世了,我正式當上”黯陽”的主事人。
後來發生的事,你們都知道了。
而我現在要說的,是我離開大宅後,消失的一年裡,你們不知道的事。
首發於 2010.07.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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